午夜伏特加废料

欲望街伤心招待所

【诺民】【马民】荒瘠土地的最后一支玫瑰 01

长篇ooc,人设都是我编的,请勿上升小孩


掰弯直男警告,雷直男的慎入


……


我是个绝望的人,一句没有回声的话语,失去一切,并拥有一切。最后的船索,我最后的渴求紧系住你。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之八》 

 

C1.

 

【影帝】

 

七年。

 

岁月像风雨侵蚀悬崖断壁上的顽固坚岩,在平坦沙丘堆砌扑簌簌的沙砾,又在互相碰撞中磨平尖利棱角,终打磨出圆润顺滑的默契。

 

罗渽民朝镜头谄媚咧开嘴角的瞬间,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声音,他无须回过头就知道,藏在镜头后的那人一定早已一脸不屑,歪着嘴从鼻间挤出轻蔑。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继而拉过身后的人,顺势把脑袋放置在他的肩头,脸蛋儿懒洋洋地斜对着镜头,笑容再次像阴雨天后冒出头的太阳般,铺洒世间。

 

“感谢粉丝们来看我们今天的直播,今天诺民的情人节蛋糕制作直播到这里就要结束啦。”

 

罗渽民说完站直了身体,捧起桌子上两人刚做的小蛋糕,白色的奶油上插着几颗鲜红草莓,眸间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之前维持的微笑:“哦,jeno放了很多草莓呢,看来是很喜欢草莓蛋糕啊。”

 

李帝努有些僵硬地挺直胸膛,凑到镜头前,用勺子捞起一颗草莓喂到罗渽民嘴边,罗渽民嘴角一抽,笑着要推到李帝努眼前,没成想那人笑着又推了回来:

 

“是因为渽民喜欢草莓,我才做草莓蛋糕的呀。”

 

桌上放的pad上cp粉开始疯狂刷屏:宠妻狂魔李帝努;在谈吧,这种程度肯定是在谈吧;还有人不信笃在谈恋爱吗,不信的可以滚了;蒸煮按头让我磕,我不得不磕啊;妈妈,这里有小情侣虐狗啦;小笃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民政局搬过来……

 

李帝努斜眼示意罗渽民看pad上的评论,罗渽民看了一眼后认命地咬了一口李帝努送到眼前的草莓,然后在镜头前扯开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虽然刚打春草莓还有点酸,但因为是帝努喂的缘故,吃到的这颗格外甜呢。”一字一句,强忍下恶心反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吃不了草莓,这个秘密别人不知道,李帝努不可能不知道,他明明目睹过自己在年会上误吃草莓甜点后跑到厕所抠嗓子眼儿催吐的狼狈模样。罗渽民看着眼前的屏幕上齐刷刷的刷起来:“天不会不蓝,笃不会不真”,那口草莓带的酸劲儿直往心口窝里跑,酸得他眼眶也有些涩。

 

出道4年,不温不火,勉强算个维持生计的职业,每次发个专辑就像是要了老板的命,多投入多亏损,少投入少赔本,次次鼓起勇气回归,又每每光速跌出榜单。白嫖多如牛毛,肯花钱的就像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这个一还通常也抠门兮兮不肯砸大价钱。

 

不过好在近来经纪人发现推特上出现了一群cp粉,cp即coupling的缩写,本意是指有恋爱关系的同人配对,现也指粉丝自行将片中角色或明星配对为同性或异性情侣。最近粉丝圈里这种同人文化甚是流行,如果抓住机会,快准狠地狙击这帮爱yy的粉丝内心,搞不好能让这个苟延残喘的过气组合再回光返照一下。

 

营业的对象当然从组合中人气最高的罗渽民下手,这种原理就像社会主义,先富带动后富,然后大家一起奔小康。说是人气最高,其实也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根据上次的回归成绩,罗渽民担任封面的专辑大卖1000张,而且ins的粉丝数也是同组合成员里最多的,足足有50万人。这强烈的对比足以说明现在追星女孩的现状,脸帅的都是老公,但到了该花钱的时候立刻转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马拉松。

 

而他的营业对象自然是从组合里也找了个帅哥,强拉硬拽地凑了一对,脸帅才能勾引那帮看脸下菜碟的追星女孩,两个帅得像脸蛋开了挂的男人凑一对,谁不买账就该去挂号看看眼科了。

 

所以,两个大帅哥一经营业便愈发不可收拾,虽说带动后富还略显困难,但好歹也硬生生挤进了cp榜的前100名,刚刚好第100。公司又咬咬牙出了点小钱买了几个营销号转发,好不容易上了次热搜,稳稳落在榜单最后一名,10分钟后一刷新,出榜了。

 

总之两人的麦麸之路起步得磕磕绊绊,步履维艰,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也逐渐尝到了cp营业的红利。两人把“比你红的人比你还努力”作为座右铭,走上了一条营业cp的不归路。

 

“希望喜欢我们的粉丝们都能过一个愉快的情人节哦。”罗渽民朝着镜头摆摆手,“我们下次再见啦”

 

旁边的李帝努却突然凑过来,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刮蹭掉他嘴角的奶油,因为借位的缘故,在视频里看起来很像是在接吻,但只有罗渽民看到李帝努凑过来时,无声地朝他比口型:“恶心。”

 

罗渽民嘴角一勾,垂在桌边的手戳了一手指奶油就势抹在李帝努鼻尖,李帝努想翻个白眼却已来不及,再次在镜头前定住的两人嘴角默契地同时上扬,朝着镜头say goodbye。罗渽民嘴角的奶油被李帝努使坏地抹了长长的一条,横亘在脸上,而李帝努的鼻子上也好不到哪去。

 

后面布景墙上临时粘上的艳俗红心气球悄然漏了气,两人的脸上像是胡乱涂抹了油彩的小丑,用力咧开嘴角,讨好每一双镜头后窥探着的眼睛。

 

镜头一关,墙上的气球刚好跑完最后一缕气,变成一团皱巴巴的艳红塑胶,啪嗒坠地,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嘴角一同回落,刹那间满脸冰霜。

 

“李帝努,直播呢你跟我玩这套,你明明知道我不吃草莓。”罗渽民抽了一张纸巾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擦干净嘴边的奶油,“真不知道那帮粉丝怎么磕得下去的,就你,还忠犬?你也就挨得上那个犬字罢了”

 

李帝努也跟着抽了一张纸,一脸嫌弃地擦着自己的鼻子:“你知道自己谄媚粉丝的时候多让人恶心吗,我受的恶心劲儿,不比你吃一口草莓受的少。”

 

李帝努不提草莓还好,一提到草莓罗渽民的恶心劲又上来了,瞬间脸色铁青,肩膀故意碰撞着李帝努身子擦过去,脚步急促地去洗手间,一边走一边撂下一句:

 

“工作时间报私仇的人更恶心。”

 

从来都没有什么团魂炸裂、兄友弟恭,甚至镜头前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眼神看向哪里,笑该摆几分,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粉丝看到的,永远只是他们想让粉丝看到的,真正庞大而黑暗的,是藏在海平面以下的顽固冰山。

 

混迹娱乐圈多年,别的没学会,最起码的就是,镜头前人人都是演技精湛的影帝。

 

罗渽民几乎是逃一般地跑进洗手间,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因为没吃早饭而造成的胃痛姗姗来迟,他忍下腹腔中翻涌的不适,颤抖着手伸进嘴巴里催吐。

 

洗手池的水龙头开到最大,飞溅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摆,罗渽民掬了一捧水猛地扑到脸上,镜中的自己眼眶透红,漫布的红血丝像是要滴出血来。水池中央的漩涡像是一个无尽黑洞,随时准备好把一切都吸到无止尽的黑暗中去。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屏幕伴随着一声震动突然亮起,显示着经纪人发来一条消息:

 

今天的营业不错,粉丝反响很好。

 

罗渽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嘲讽而又无力地勾了勾嘴角。



 

 

【游戏规则】

 

这个世界规矩很多,有人在的地方就处处是条条框框的规则。

 

要问罗渽民最后悔的一件事,一定是初中时在街上听了一个面善的叔叔忽悠然后当了练习生。如果不是这样,他也许会像大街上的芸芸众生一般,活得像庞大世界的一只蝼蚁,为了谋生繁忙奔走,脚踏实地而又平凡地活着。

 

朝九晚五的上下班虽然说不上多轻松,但起码有个固定的时间,但是他的职业却永远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甚至连走在大街上都要费尽心思避开人群,晚上要入睡前接到经纪人电话就要立刻前往。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精心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连自己要摆什么动作做什么表情都要深思熟虑。

 

每分每秒都戴着面具过活,偶尔想要喘一口气的瞬间,又会立刻被一记警铃拖入深渊。

 

罗渽民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蓦地亮起来,李帝努的手机铃声总是花俏又喧闹,他皱了皱眉头,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滞,李帝努顶着一头湿发冒出颗脑袋来:“谁的电话啊?”

 

“经纪人哥。”

 

“好烦啊,大晚上的打什么电话,不想活了,你给我接了吧。”说完,浴室门重重关闭,方才涌出来的团团白气倏忽在空气中消失殆尽。

 

罗渽民心烦地翻了个白眼,嘴唇不耐烦地抿成一条缝,滑向接听,电话听筒传来了经纪人讨好的声音:“jeno啊,今晚新世纪百货公司的李贤石、李总,想和咱们公司的艺人一起喝杯酒,公司这不是想着这个李总跟令堂一直交情甚好,要不今晚就麻烦你跑一趟呗。哥知道,jeno一直瞧不上圈子里这些事,之前都是安排渽民过去,这次帮帮忙呗,咱们公司现在资金周转有点困难,说不定你去一趟……”

 

罗渽民的眉头无言紧蹙,还没想好该怎么打断经纪人,浴室门再次打开,李帝努都没来得及擦干头发,腰间围着一条白色浴巾,拖鞋下还踩着水,湿哒哒地走过来,瞬间一团热气将罗渽民围裹住,他有些警戒地往后坐了坐身体,将手机递给李帝努。

 

“什么事?”李帝努不耐烦地把湿发往额后撸了一把,飞旋的水珠像雨滴贱了一地,罗渽民盯着地板上涟涟的水渍无言辱骂李帝努这个懒批二世祖,从来不收拾卫生也就算了,还整天只会给他添麻烦。

 

经纪人被问得一愣,李帝努看了罗渽民一眼,开口道:“刚刚在洗澡,渽民帮我接的,大半夜的要睡觉了,打电话来干嘛?”

 

“哎呦我的大少爷,这不才8点多嘛,这么早睡啊。”

 

“有屁快放,不然挂电话了。”

 

“是这么个事儿,今晚呢有个酒局,是……”经纪人在电话里毕恭毕敬的样子让罗渽民觉得陌生,果然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人在财富和权势面前可以卑贱得像一条狗。

 

“你是真健忘还是脑子有病啊,我说过几百次了,不参加酒局,没别的事我挂了。”

 

“哎哎别啊,这次得酒局是新世纪百货公司的李总组的,跟你爸爸关系很好的那个李总,jeno你看……”

 

“跟我爸关系好的李总多了去了,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要什么总有什么总,我还要都陪着喝酒吗?这种事以后别来烦我,挂了。”李帝努说罢要挂电话,只听到听筒里传来经纪人高了几个声调的挽留:“等等,先别挂,把电话给渽民吧。”

 

李帝努看着原本坐在沙发上置之度外的罗渽民脸色瞬间一片煞白,挑了挑眉尾把电话递给了他,罗渽民接过电话后紧紧抿着嘴巴,时不时地回应几句“嗯好,我知道了”,挺得僵直的脊背最终还是像被暴雷劈下的树干一样,轰然垮塌。

 

李帝努这种单纯为了躲避家族企业继承来逐梦演艺圈的二世祖,怎么可能懂糜烂黑暗的娱乐圈有多少能压垮一只蝼蚁的游戏规则,罗渽民紧紧咬住下唇,把手机递给李帝努后就去收拾收拾准备给二世祖当“替死鬼”了。

 

李帝努倒是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毕竟每次他推脱的酒局,都有专属他的“半永久替死鬼”罗渽民代替他去经受折磨,他倒是从没生出过一丝愧疚,人各有命,没钱没势活该被人轻易踩在脚下。

 

罗渽民很快就从房间里出来,换了一身舒适宽松的衣服,白色卫衣,黑色运动裤,脚上踩了他刚刷干净的空一,知道的明了他是去风月场痴嗔陪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社区里的高中生,踩着脚踏车和蓬勃朝阳去学校。

 

李帝努看着罗渽民穿鞋的背影默默挺直,脖颈处露出来的骨骼凸起来蓦然扎进他的心口,不知怎的心里一阵堵得慌。

 

“那个…”

 

罗渽民按住门把手的动作一滞,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李帝努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最近看八点档的肥皂剧看多了,跟着那些更年期大妈习得了些最没用的悲天悯人,晃过神来又觉得一阵丢脸,摸了摸鼻尖对着那个背影说:

 

“别再喝得那么烂醉,明早我又要没饭吃。”

 

罗渽民没有应声,手上再次用了力,消失在门外,留给李帝努不大不小的关门声。虽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被那人呼来喝去惯了,但不知道为何今晚格外令他心酸。外面的晚风微凉,摇曳的梧桐树叶在夜空里沙沙作响,罗渽民吸了吸鼻子打了一辆出租车。

 

这次的酒店是新世纪集团旗下的一家综合型酒店,地下一层是酒吧,一层到三层是餐厅,再往上就是宾馆房间。罗渽民从下车后就一直右眼皮乱跳,他伸出紧张得冰凉的指尖抚上眼皮,在原地站定几秒后,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走进了酒店。

 

指腹离开眼皮后,眼皮又开始疯狂跳动,罗渽民的心脏也跟着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自打出道以来,参加的酒局也不少了,怎么偏偏这次这么紧张,他一边深呼吸,一边劝自己放下无谓的担心,最坏的结局不过喝得烂醉,第二天被宿舍里的祖宗骂怎么没做早饭。

 

酒店的一层富丽堂皇,吊顶的水晶灯折射出温柔华贵的柔光,浅色的大理石地板光洁一如天堂门前的淡色云彩,目光所及之处,一派奢华的鎏金装饰,中央的喷水池里端庄立着不知名的女神,水池中波光粼粼,倒映着颤抖的涂抹着浮华壁画的天花板。罗渽民穿得单纯干净,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但又恍惚间变成壁画上众神身边的天使。穿过长长的大堂,乘着电梯一路下坠,前往藏在地下的不为人知的淫靡。电梯门开启的瞬间,罗渽民被等在门口的服务生吓了一跳,那服务生穿着洁白衬衣,身上的黑色马甲有些不太合称,酒吧的灯光昏暗像深黑不可测的海底,舞池中央的人群像是深海鱼在海底窜游,吵嚷的舞曲震得他耳朵生疼。

 

借着散漫摇曳的五彩灯光,罗渽民才看清这个服务生的长相,与他印象中的酒吧服务生不同,眼前站着的这人发丝蓬松,不似别人用好多发胶把头发抹得油亮,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在昏暗中兀自朝他闪着光:“您是来找李总的吧,我带您过去。”

 

不等他过多疑惑,这服务生已经转身离开,罗渽民只得亦步亦趋跟上,穿越卡座区的时候,不出意外收获了几声刺耳的口哨声,他皱着眉头埋头快步离开。包间所在的走廊很长,到了这里外面的喧嚣已经逐渐离他们远去,服务生的脚步踩着纯黑色大理石上没有一点声响,罗渽民刚要抬起头来,却发现那服务生脚上踩的,却是一双限量的aj off white联名,走廊的壁灯昏暗,一盏盏在那服务生背后打出阴影。

 

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间门前,两人停下脚步,罗渽民敲了两下门便走了进去。里面不似他想象的那般糜烂,只有经纪人哥和几个穿得比较清凉的女孩子,他找了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坐下,经纪人招呼他过去,他轻轻叹息一声,只得挪动位置。

 

常驻经济版头条的大老板倒是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罗渽民还沉浸在上一秒经纪人对他穿着太随便的批评里,下一秒房间门便大大敞开,走进来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为首的那个正是他来的路上紧急上网补课的对象:李贤石。

 

罗渽民先是朝着门口的方向鞠了几个躬,然后任由经纪人揽着他推到李贤石的面前,脸上的肌肉仿佛有了肌肉记忆一般,自动堆起谄媚的笑容,弯腰与那个男人握手,然后乖顺地坐在他旁边,为他倒满一杯酒。

 

“实在不好意思李总,jeno他今天身体不舒服就没能过来,这是jeno的队友,叫罗渽民,还望李总海涵。”经纪人像条哈巴狗一样举着酒杯,讨好桌前的权贵们,李贤石倒是心情甚佳的模样,也拿起了酒杯与经纪人的碰了一下,他立刻吓得像折了寿似的弯下腰去,罗渽民冷眼看着这一切,但又没法从中幸免,在经纪人眼神警告下也端起了酒杯。没成想李贤石主动将酒杯贴过来,罗渽民被吓得瞬间大脑空白,不远处的经纪人还在朝他挤眉弄眼,他有些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李总好,我是罗渽民。”

 

李贤石倒是爽快,一口喝掉杯中的酒,罗渽民酒量不太好,之前的酒局还能一直偷偷摸摸躲酒,但在李贤石的殷切注视下,只好咬着牙灌进去,高度数的洋酒像是一团冰镇火焰,冰凉的液体飞速流过食道,短暂寒意后,又瞬间从口腔一路高温灼烧,烫得他胸口一阵钝痛。

 

“无碍,反正李帝努那臭小子我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我跟老李隔三岔五就在活动上见面呢,不来也罢。之前不知道你们公司还有这么清秀的小男孩,挺不错的。”

 

罗渽民兀自在皮质沙发上坐得身形僵直,放回桌上的玻璃杯瞬间又被人填满,李贤石再次举起酒杯,罗渽民垂下眸子,细瘦的手指紧紧抠在发滑的沙发上,始终找不到发力点,长长的睫羽在冷漠的空气中打颤。

 

明摆着要灌他酒。

 

经纪人朝着他一阵挤眉弄眼,罗渽民知道今晚的酒躲不掉,也没法用障眼法,那就生灌吧,看看哪里才是他的极限。反正他这种最底层的人,只是酒局上卖笑陪聊的玩物,自古戏子最低贱,他深处漩涡中心,哪有干净脱身的办法。能有人乐意灌他酒,对他这种人来说好似王冠加冕,那可是无上荣幸。

 

再次拿起桌上斟满的酒杯,已然换了一副心境,出道四年,招待过形形色色的老板。打从他记事起,就被残酷的生活摧残得弯折下腰板儿,他也想有傲骨,但却没有资本。

 

神爱众人,众生平等,始终是屁话,压在罗渽民想努力挺直的脊梁骨上的,就是这个社会最现实的游戏规则。

 

 


【俄罗斯盘赌】

 

俄罗斯盘赌,碰运气的赌局。

 

不凑巧的话,那就认命下地狱吧。

 

酒局上推杯换盏,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已至深夜,罗渽民此刻已经醉得只残存最后一点意识,过多的酒精摄入让他的大脑已经处在宕机边缘,脸颊浮上簇拥着的嫣红,纯白卫衣的领口下露出一小块锁骨,甚至连突出来的喉结上也染上一层淡粉。

 

那些老板们前脚刚走,罗渽民卸下全身的力气仰面半躺在沙发上,其他人都随着跟出去送他们,只有罗渽民在酩酊间偷一丝寂静,包间里一片狼藉,空的酒瓶七倒八歪,其中一瓶还在缓慢滚动,轱辘轱辘地在暗色的茶几上碾过,啪的一声炸裂在地上,像万里晴空的一记炸雷。

 

炸雷过后是短暂的耳鸣,罗渽民不记得经纪人是怎样顶着一张醉得通红的脸,大着舌头忽悠他去楼上房间的,经纪人仗着他喝得快要失去自主意识,趁火打劫地连拖带拽,在狭小的电梯里,一张嘴便喷出浓重的酒气,罗渽民撑着冰凉的电梯墙壁,弯下腰去一阵作呕。

 

“渽民啊,你也知道今天的老板多有钱吧,其实这种事圈子里太多了,之前你一直不肯,我们也心疼你年纪小,从来没让你陪着过夜过。前一阵刚红起来的那个XX,你不是也知道吗,公司小不会包装,没背景也没权势,怎么一夜爆红的,这不今天刚爆出来要演男一号了。他就是爬了天信集团郑总的床,才受捧的。”

 

“说实话,哥也是真的心疼你,出道这么多年了,明明长得脸蛋儿这么漂亮,但一直不受捧,没什么资源,没有曝光度,干这一行就是吃个青春饭,可能一眨眼你就不再年轻了,新人会像浪花一样,一波又一波的出道,那些粉丝看到有更年轻、好看的,转眼就能把你忘个精光……”

 

罗渽民始终没有说话,电梯急速上升带来的晕眩感加重了他醉酒后的不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伸出手来抓住经纪人哥的手臂,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摸上原木拐杖。

 

“别说了,我知道了。”

 

电梯停在18层,门缓缓开启,罗渽民看着四下无人的走廊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迷宫。他像个提线木偶被经纪人搀扶着走在迷宫里,脚步停留在尽头的房间,他轻轻地叩了三下门,听到了门锁开启的声音。

 

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死亡宣告。

 

经纪人小跑着离开,罗渽民眯着眼看他离开的方向,空荡荡的走廊里好像多出个重影,他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脑海里却突然浮现那个地下一层服务生还崭新的限量款aj,还有那双黑漆漆的眼。

 

房门应声开启,罗渽民站在门口被房间内灯光投射出来的四边形光圈内,不禁打了个寒战。

 

……

 

李帝努刚躺上床,冷气还没把他洗澡洗得滚烫的身体冷却下来,摆在床头柜的手机又不识趣地响起来,他看也没看接起来就直接怼人:“你有事没事,说了八百遍我不去,听不懂是不是?”

 

电话另一端尴尬地安静了一下,继而又传来那人有些受惊的声音:“wow,jeno好大的脾气,我还没说要和你去泡吧,你怎么就说不去了呢。”

 

李帝努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手机屏幕,来电话的是他的表哥徐英浩,他拍了一下额头赶紧解释起来:“你这电话来的也太巧了,刚刚我那二货经纪人还催我去参加酒局呢,烦的要死,我这不把你当成他了嘛”

 

“嚯,真够过分的,让你陪酒?他是脑子缺根筋吧。”

 

“我看他也是病的不轻,我又打发和我一组合那人去了,看他就烦,还要跟他营业麦麸,我是真的崆峒了。”李帝努越说心里越不痛快,徐英浩倒也机灵,立马跟上:“那今晚哥请你喝酒散散火气呗。”

 

“你什么时候从芝加哥回来的,也不跟我说?”李帝努蹭得从床上坐起来,打开衣柜准备找衣服了,挑来挑去没找到称心如意的,想到方才出门的那人穿的老土样儿,虽然不屑,但又没忍住自己也挑了几件白色卫衣,摊开在床上。

 

“这不今天早上刚飞回来嘛,刚睡醒,倒时差呢,醒过来就找你来了。”

 

“那老地方,一会儿见。”李帝努挂了电话后想泡吧的心快要崩出胸口,也没了挑衣服的兴致,随便抓了一件套上,跑到洗手间抓了抓头发就出门了。

 

地下一层的酒吧年前刚翻新过,对很久没来的两人来说还有些新鲜,李帝努找到早已在卡座等着的徐英浩,两人边叙旧边喝了几杯。微醺之际,李帝努在不远处捕捉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蹙紧眉头去看,却因为没戴眼镜,再怎么眯缝眼睛还是没法对起焦来。

 

“看什么呢?”徐英浩顺着他的视线探究地看过去,“哪个妞儿啊,给我也看看?”

 

“什么妞儿,你看那……”李帝努扬了扬下巴,徐英浩也跟着看过去。

 

“嘶…这不是那谁嘛…不至于来自家酒吧打工吧”

 

李帝努的眉毛在那个人影消失许久后才慢慢展平,两人经过这个短暂的插曲后,再次喝起酒来,等到李帝努喝得快亲妈不认的时候,徐英浩终于提出来各回各家了,然而李帝努已经路都走不了直线了。年长一些的徐英浩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在酒店大堂刷卡给两人各开了一个豪华套房。两人晃晃悠悠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到了顶层,找到各自的房间躺下。

 

李帝努将自己砸向柔软床垫的瞬间,后脑勺受到一阵柔缓的撞击,他平躺在床上,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盯着什么也看不清的上方,残存体内的酒精仍旧在麻痹着自己的神经,手机突然传来微信的提示音,打开后发现是徐英浩发来的消息。

 

“好想泡妹啊,刚刚光顾着喝酒,都没顾得上看看场子里有什么美女。”

 

李帝努忍下头晕,好不容易把这几个字拼凑成一句连贯的话,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却不小心点到了跟罗渽民的对话框,缓了一会儿才又举起手机来发语音。

 

“你缺啊,我喝多了,看字重影,给我发语音行不行。”

 

罗渽民坐在大床的边缘,方才还与他推杯换盏的李贤石正在浴室里洗澡,他被李帝努突然发过来的消息吓得一凛,点开一听,没头没尾的,就没有回复。

 

“嘛呢,还不回我消息了,你是不是背着我泡妞去了,我跟你说,没你这么当兄弟的。”

 

罗渽民再次点开新的语音,将手机贴在耳畔,仿佛都能感受到李帝努大着舌头喷出来的热气。大半夜的还来找我撒酒疯,这人是真的把自己当洗脚婢了吧,想到这罗渽民愤愤把手机锁屏,酒虽然还没太醒,但意识已经飘忽着回来了大半。

 

他还是不想做这档子事,即使能一夜之间飞黄腾达,唱自己喜欢的歌,演自己喜欢的戏,游戏规则他不能规避,他懂这个圈子有多污浊黑暗,但他唯一能做的小小抗争,就是在泥潭中守护住宝贵的初心,小心翼翼呵护,不要被脏污玷染。如果咬牙努力却不能被看到的话,那就糊着一辈子吧,也不一定是坏事。他还是残存一丝侥幸,他想在漩涡中央,独善其身。

 

罗渽民越想越觉得不能待在这里,浴室里的水声还没停,得抓紧离开这里。刚站起身,手机却又响了起来,还是李帝努发来的语音。

 

“我也好想要啊,你不能只想着自己啊,Johnny哥。”

 

罗渽民翻了个白眼,原来是出去泡吧喝得亲妈都不认得给自己发错了消息,他索性给李帝努也回了一条语音:“别发神经了李帝努,我是罗渽民,你发错人了。”

 

浴室的水声蓦地停了,罗渽民心里一惊,赶紧要离开房间,手忙脚乱捏着还没锁屏的手机往外跑,仿佛动作电影里生死时速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在逼迫的紧张感下涌向大脑,心脏也跟着扑通作响,失之毫厘,便可能是万劫不复。

 

没成想刚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放下悬着的心,却被一双手拽着领口拉了出去。

 

罗渽民被突如其来的粗暴行为弄得莫名其妙,稳下心神来才在昏暗的走廊壁灯下认出抓着自己领子的人,正是他来时接待他的酒吧服务生。此刻那男孩已经脱下了黑色马甲,脑袋上还窜出几绺不乖的头毛,胸前还挂着一台单反,罗渽民背靠着墙壁缓缓将双手举到头两边,做投降状,内心却早就骂娘了。

 

什么都没干,却遭上狗仔蹲点,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罗渽民的酒瞬间就醒了,被酒精荼毒下的大脑超负荷运转,但还是不比意识清醒时的状态,想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欲盖弥彰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那个小狗仔看上去年纪轻轻,可能是新手,说不定给点钱就能打发走,想到这罗渽民试探着开口:“你有拍到什么吗,我可以买下来吗?”

 

这小狗仔很不识相地没搭理他,罗渽民有些吃瘪地摸了摸鼻尖,下一秒攥住自己胸口衣服的手松开了,一副不想跟他多追究的样子。罗渽民在这个得以喘息的关口,想了很多该怎么跟经纪人开口的方案,思来想去觉得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再跟这个小狗仔磨一磨。

 

没成想这小狗仔傲得很,松开他后,下一秒直接抬起他的脚哐哐地踹起门来。

 

罗渽民吓得瞬间呆在原地,跑也不是,站在那儿也不是,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没法挪动半步。

 

完蛋了,他想。

 

1801 的房间门今天第二次在他眼前打开,里面的男人刚洗好澡,头发吹得半干,罗渽民把头深深低下去不敢面对。

 

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短暂的寂静过后,罗渽民听到里面的人惊讶的声音:

 

“马克,你怎么来了?”

 

此时,罗渽民因为手心出汗而快要捏不住的手机上又收到一条微信,不大不小的提示音愈发加剧了此刻的尴尬氛围。

 

走廊里响起一阵窸窣的咒骂声,形形色色的脏话骂着大半夜的还折腾不让人睡觉,还有偷偷摸摸探出脑袋来看热闹的。

 

两个房间之隔的房间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狭窄的门缝里冒出来徐英浩默默凑热闹的脑袋。

 

敢玩俄罗斯盘赌的人,从来都不怕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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